家有琴童初长成

王汉华

家有琴童初长成                                                                                                                   王汉华                                                                         ——连载于《姑苏晚报》2001年8月22日、8月29日、9月5日 B6版       最近，正在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就读的儿子王之一收到了美国著名学府奥伯林音乐学院的挂号信。我们拆开信一看：一张是该校招生办主任麦克尔.曼德伦亲笔签字的《录取通知书》： 亲爱的之一：        我很高兴地告诉你，招生委员会已经通过了你报考奥伯林2001年作曲本科学位的申请。        并且，我也很高兴地告诉你，奖学金委员会授予你才能奖学金已作为对于你的杰出音乐才华和对音乐事业承诺的认可。……        之一，我想让你知道，在严格的招生审阅过程中，你给我们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非常希望今年八月你能加入我们的行列。        真诚的，        招生办公室主任        麦克尔.曼德伦        3月27日        另一张是由该校经济资助办主任布莱恩.林德曼亲笔签字的《经济资助通知书》： 亲爱的之一：        恭喜你被奥伯林录取了！我们很高兴你准备今年秋季加入奥伯林。奥伯林音乐学院从1833年就开始教授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学生。并且我们相信，你会发现奥伯林是个不断进步的，美丽动人的，特殊的地方来让你从事你的事业。你的经济资助申请已被评估，我们决定给予你2001年至2002学年总共28500美元的资助。        真诚的，        经济资助办主任        布雷恩.林德曼 3月29日        7月13日下午，我陪儿子拿着奥伯林随后寄来的签证文件，到美国驻上海领事馆办理签证。当儿子按预约进去候签时，我站在门外，度过了难熬的近一个小时。当儿子从美领馆走出来，我高兴地迎上去，儿子板着脸问我：“你猜，我签上了没有？”我肯定地说：“签上了！”“你再猜。”我仍然肯定地说：“签上了！”他终于控制不住笑了：“是签上了，你怎么这么自信？” 我说：“你考入名校，又获全额奖学金，还得到部分生活费资助，这样的条件，我相信不会拒签的。”离开美领馆，我们赶紧找公用电话向他妈妈报喜，本来，这个电话我想跟他妈妈开个玩笑，走到电话机旁，我又不忍心刺激她，这几天为儿子签证的事，她已经够紧张了，我让儿子直接告诉她。结果，儿子拨通电话第一句话仍然是：“妈妈，你猜我签上了没有？”他妈妈哆哆嗦嗦：“我不敢猜。”儿子大声道：“我签上了！”……当华灯初放的时候，我们回到了苏州，迎来了莫斯科传来中国2008年奥运会申办成功的喜讯，在这双喜临门的时刻，我们全家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作为父亲，和他学习音乐的启蒙老师的我，这一夜我思绪万千，不由想起二十一年前……        1980年9月，我们文工团正下部队演出，传来了妻子生下儿子的电报。等我赶回苏州时，儿子已经满月。望着满脸通红的小生命，我喜不自禁——我有接班人了！也许是遗传，也许是巧合，这孩子从小就显现出对音乐的特殊情感。他哭起来声嘶力竭，除了外婆谁也哄不住，但只要一放音乐，他倒是能安静下来。于是，他妈妈本来买给我的“砖头块”录音机变成了他摇篮中的必备物。能走路了，小录音机就成了他的玩具，几盘磁带被他听得能把磁带上的歌曲一首首唱下来。虽还不懂词义，但唱得还挺准。1985年我被调到军区空军政治部，妻子带着他来部队探亲。他看到我房间里的钢琴就不肯离开，用单指试弹着他会唱的歌。此时，这孩子的行为对我触动很大，想起我由西安音乐学院毕业后，以唯一一个名额分配到部队，在部队是唯一一个音乐学院的本科生，在部队文工团摸爬滚打十五年，雄心未泯，看到儿子惊人的音乐天赋，我像发现了无价的珍宝，我当即作出决定：申请转业，回苏州培养儿子！1986年，我谢绝了上级首长的挽留，转业回到苏州。        儿子已满五岁，到了我认为的最佳培养时间后限。我带着近两千元的转业费十几次奔波于苏州、上海，为儿子买钢琴。当时是全国“钢琴热”刚兴起，上海产钢琴购买排队已排到两年后，我心急如焚。终于在一位战友的帮助下，从列入出口的钢琴中给我留了一台。1986年4月的一天傍晚，当载着这台充满希望和梦想的钢琴的汽车开到我家楼前时，全楼一下子热闹起来了，邻居们帮我一起将钢琴搬到家中。        第二天，在铮亮的钢琴旁，我和儿子有一段对话，我说：“爸爸这些年一直在部队，没有很好照顾你和妈妈，我为你买了一件‘大玩具’送给你，你喜欢吗？”他说：“我喜欢！”“你想当音乐家吗？”“想！”“当音乐家可是要吃苦的。”“我愿意！”于是，我说：“每天早上六点半你和我们一块儿起床，你练琴，我们做家务，你能做到吗？”他说：“能！”自此，我儿子王之一正式成了一名琴童，钢琴声每天准时地萦绕在我们窄小的房间。        如何将这孩子培养成材，我是煞费苦心的。经过深思熟虑，我确立了“因材施教、兴趣入手、强化素质、全面发展”的培养方针。王之一是个内向的孩子，喜欢听表扬，于是，我决定在学习钢琴问题上以鼓励为主。一旦他弹会了一首小曲，我和他妈妈便坐在钢琴旁做忠实的听众，并以响亮的掌声赞扬他。按苏州话来讲，他不太出趟，我们就经常请周围的邻居听他弹琴，家里只要来客人，王之一的钢琴独奏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尽量鼓励他在幼儿园、学校、少年宫登台表扬，创造条件锻炼他。我们初步形成早晨半小时、晚饭后一小时的固定练琴时间。一天弹熟一首小曲成了多年坚持的习惯。        多年的艺术实践使我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音乐人才最终在事业上发展前途大小主要决定于其自身所具备的素质，特别是音乐素质。为此，我在对王之一的音乐素质的培养上是下了功夫的。首先，我要保持我家的钢琴音准绝对好。新买的钢琴音准变化很大，一年四季气温变化直接影响钢琴音准，我只要发现琴不准就调音，并不厌其烦地自己动手修理钢琴的机械毛病。使钢琴符合“标准音”。从学钢琴一开始，就同时安排教他视唱练耳课。学琴半年后，一次偶然发现他已经具备了“固定音高概念”，能准确地听辨出音高和和弦。当时我一激动，就将他举到头顶，大声惊呼：“我家要出大音乐家了！”把他妈吓了一跳。这以后，我像爱护精美瓷器一样爱护他的听觉，我曾经先后利用休息天，为王之一所在的幼儿园、学校、少年宫免费调准钢琴。这些钢琴往往大都年久失修，为了将其修好，我常常是从白天干到深夜。这样，他小时候基本接触不到不准的乐器声。三年后，在我的精心训练和爱护下，他的听觉得到了健康的发展，已能听辨出各种复杂的和弦和转调，甚至能准确无误地听辨出由半音叠置的“音块”。他的音乐记忆力也得到高度发展，在幼儿园上大班时，附近的小学校广播里经常播送克莱德曼的《童年的回忆》，他回家后能凭记忆准确地将该曲弹下来。八岁时，为了锻炼他，增加实践机会，我带他考入苏州市平江区少年宫的“小星星艺术团”，担任钢琴独奏、伴奏，接触了一些中外优秀少儿音乐作品。九岁时，我引导他学习作曲，希望他将来能子承父业，并为他安排“体验生活”——骑自行车带他去狮山大桥运河边、太湖边、西山等地，他的第一首即兴作品是钢琴曲《大运河》，着实让我这个老音乐工作者吃惊不小——那四拍子宽广悠长的民族音调和左手流水般的分解和弦琶音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一幅大运河的风景图。在此曲写作过程中，我对他并无任何启发和帮助，完全是他自发地抓住自己的感觉写出的。曲子格调很高，不像出于九岁儿童之手，我又一次断定：这孩子非同一般！        为了证实孩子的才能，王之一十岁时，我决定带他去上海音乐学院找两位教授，请他们鉴定。她们分别听了孩子的演奏，检验孩子的听觉后评价说：“你这孩子很有才气，是不可多得的，你培养得不错！”我当即决定，让儿子到上海学习，我为他找了一位作曲老师，一位钢琴老师。        当时，正是我和他妈妈工作都非常繁忙的时候，我们就鼓励王之一自己赴上海去上课。小小年纪的他，每周三上午从学校出发骑自行车赶到车站，提着一包乐谱，急急乎乎买票、上车。那阶段，上海和苏州车站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认得他，热情地为他签票。独自一人去上海学琴对王之一的锻炼是很大的，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大大加强。        艰难的上海拜师求学期间，王之一每周风雨无阻地按时赴上海回课。有一次到上海后暴风雨骤起，被淋得像落汤鸡的他按时赶到老师处，老师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鼓励他说：“好样的！学习音乐就需要这种精神。”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上海拜师学习不久，王之一即被老师列入一号种子选手。1993年，王之一不负众望，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作曲专业。        六年的上音附中学习，使他大开眼界。他省吃俭用，从有限的生活费中节约开支，购买了大量的经典作品CD唱片，对很多音乐名著他已是耳熟能详。丰富的积累使他的专业水平一直遥遥领先。为了鼓励和锻炼他，中学期间我们先后五次筹办王之一钢琴暨作品音乐会，受到普遍的赞誉。1999年上音附中毕业时，他先后被美国波士顿音乐学院、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和上海音乐学院等三所学校录取，其中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曾以国际学生非面试最高奖学金欢迎他入学。但由于多种原因，出国未果，他继续就读上海音乐学院。        当然，王之一成长的道路也充满了曲折。如在上音附中高中部时，就有两年不写作品，有“混混”的思想。当专业老师和我们联系后，我们找他谈话，知道他不适应老师粗暴严厉的教学方法，学起来没劲。我们分析他一直在苏州处于被赞扬的地位，习惯于耐心的，温和的教学方式，批评多于赞扬的老师他不适应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我们及时做他工作，使他调整了心态，终于较好地完成了附中毕业作品《第一钢琴三重奏》，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好评；上大学后，老师上完课就走。从附中严格的管理状态下到大学基本靠自己管自己，靠个人自觉学习。他觉得老师对他学习不够尽责，又觉得“没劲”，他打电话告诉我们，他不想读了，想退学！为此，他妈妈很伤心。我们冷静下来分析他处于赴国外求学未成，老师又对他重视不够，使他心理失衡，造成不想在上音读书的念头。经多方做工作，并在进入大二时换了一位老师，才使他初步安定下来。        接任他的主科老师是年轻的叶国辉教授，虽然至今我一直未见过他，但对他的能力我是很钦佩的。他从一开始就能使王之一这个躁动的学生安定下来，在去年秋天上音校庆之际，他连哄带逼，竟使王之一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轰动全校的钢琴作品《音乐会练习曲第一号》。据说王之一登台演奏这首曲子时，嘈杂的演奏厅一下安静下来，安静的就像观众屏住呼吸。末了，报以一片热烈掌声，受到老师和同学们一致赞扬。最近，此曲已在上音传开，已有同学选用这支曲子作为钢琴课考试曲目。叶国辉教授一直鼓励他：“你是中国的天才，你的条件非常好！我支持你出国找最好的老师教你。”在他的鼓励下，王之一今年顺利地被著名的奥柏林音乐学院录取，并且在本科期间获得这么高的奖学金实是难得。        儿子要去“奥伯林”深造了，我特意从商场买了一个精致的小箱子，作为“总谱箱”送给他：“希望你通过在国外的学习，不断地有新作品从这个小箱子里飞出。”       （完 ）

王汉华

今天读到朋友圈王之一转发的发小、挚友孙颕迪为记念上音附中七十周年校庆文章《东平路九号》，颇有感触！并想起我这篇文章，特翻出供读！

贺靖贻妈妈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个文章，最近的认知比之前要深刻，音乐家庭的孩子如此，不是音乐家庭的孩子更需要付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