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论（原创：乐只）

乐只

斯文论（原创：乐只）

    闻说王荆公（王安石）面垢不洗而黧黑，衣垢不浣如屠狗，苏老泉（苏洵）不忍见之，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骂曰“大奸慝”、“天下将被其祸”。然则王荆公千古贤相，文引昌黎（韩愈）之踵武，德比高山之仰止，何慝之有？荀子曰“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信夫。

    子贡曰“虎豹之鞟（kuò），犹犬羊之鞟”，非也，谬矣，虎豹之搏，非皮也，筋骨也，假以犬羊之皮，果如犬羊与？凡事有异态，不可一而同之，陶潜无弦可琴，秦青声振林木，吾深以为然。少见勿怪，见橐（tuó）驼谓马肿背乎？

    琴乃雅物，必得雅士抚之，于是乎，一焚香二插花三衣冠四长老五不弹，凡此缛节，不一而足，孰知文胜质也，过犹不及，始作俑者，其无愧于己乎？刘伯伦（刘伶）以屋当裈，李太白裸袒青林，俗人乎？雅人与？余喜粗缯短衣，敝屐酡颜，形同武夫蛮子，进而操缦林下，沉吟独乐乐，里人窃笑之。斯文乎？野人与？余有歌自嘲曰“厨下兮吾非君子，庙中兮吾无令名。厄时亲兮雅乐，盛世发兮哀声。” 及至引商刻羽，转以流徵，但见属而和者，二三子也已。

    礼，实为中下士设也，高士敏而好学，腹可晒书，岂可俗礼缧绁（léi xiè）哉！庄周妻死鼓盆而歌，冯谖无鱼倚柱弹铗，阮步兵（阮籍）醉卧美妇侧，嵇中散（嵇康）鼓琴引颈，岂非平居里巷之徒能识耶？子路结缨成醢（hǎi，肉酱），曾子易箦（zé，床席）而毙，搢绅处士必曰“彼之斯文君子也”，窃以为真腐儒也。人愚于是，若胶柱而鼓瑟耳，知复何言，夫复何言！

    子曰“食不语”，今人曰“食羹无声”；又曰“脍不厌细”，贵介绅衿效之不辍。噫！余乃粗人也，兀自大碗饮酒，大块啖肉，大嘴吹牛，谓之“三大代表”，欲与天子“三个代表”争高下，真真斯文扫地，翰林学士所不齿；但使耿介不随之人，叹人生之须臾，感宇宙之无穷，月下长啸，临风赋诗，壹醉日富，不亦人世之快事乎，礼奈我何？然后君子作甚？既醉而歌曰：愿氾（fàn，泛）泭（fú，桴）兮逍遥，随美人兮去国。固知无羁鸟兮，勿与鸡鹜争食！

    2020年12月10日